忠良街居民区壁画描绘街道发展史。受访者供图

忠良街居民区壁画打卡处。受访者供图

忠良街道老居民悠闲聊天。受访者供图

忠良街门楼牌坊。叶洁 摄

忠良街街道两旁，骑楼林立。受访者供图

水东湾西北角，电白区水东街道海堤路与海滨路交会处，忠良街的门楼牌坊耸立，与不远处的油地码头倚角守望。

明清时，电白水东开埠，在油地码头一带开启沉香交易，随之形成著名的忠良街“贡香香市”。通过海上丝绸之路，电白沉香流传到世界各地。

“十万重南海烟光，浮于街口；四百载上河春色，铺到水东。”忠良街楼牌上的楹联诉说着曾经的辉煌。

300多年码头往来，孕育出忠良街航运和商埠文化，忠良街被认为是水东最重要的发源地之一。今天，褪去了商埠的繁华和喧嚣，这里的沉香特色步行街成为“国家AAA级景区”，许多游客寻香而来，也有不少历史爱好者到此找寻电白百年商埠的传奇故事。

●叶洁

繁荣

粤西最早商业集聚地之一

水东湾西北角，一条小巷从居民商业区延伸出来，与长长的海堤路交会于油地公园，方圆不过数里，便是忠良街。

《明史·佛郎机传》记载，正德年间（1506年—1521年），明朝廷决定将广东市舶司迁到电白港，外国的贸易船只停泊在电白港。所谓市舶司，即是如今的海关，“掌海外诸番朝贡市易之事”。即设在忠良街一带的水东港。清康熙二十四年（1685），设为“粤海关”，咸丰元年（1851年）设置“抽厘局”。

明清三百多年间，在油地码头一带开启沉香交易，随之形成了有名的忠良街“贡香香市”。“电白沉香经海上丝绸之路，流传到世界各地。这里，也一度成为粤西地区的商业中心。”水东街道忠良社区党支部书记魏孟诗说。

“忠良街有着360多年的商埠历史，是水东最早的一条商业街，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水东最繁华的黄金地段。”魏孟诗介绍，清朝至民国时期，方圆百里的花生油、农产品、土特产、生猪等商品从忠良街街口的油地码头漂洋过海，海外的洋棉纱、洋布匹、煤油等货物从这里转销内地。

客货兴隆，油地码头便应运而生。忠良街出海口处的水东港，不断开通至江门、广州、香港等地海航线，中外商旅纷至沓来。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，水东港进出口贸易日渐繁华，忠良街也成了当时水东最繁荣的“外贸一条街”。

“听老一辈说，那时的忠良街，安步当车从东到西要走上十分钟。东街是手工场地，西街为经商地、商品集散地，是旧水东居民理想的‘购物天堂’。”74岁的忠良街老居民卓荣贵说。

卓荣贵一家是新中国成立前从阳江迁到水东街道的。父亲开了杉木铺“统利铺”，即为当年解放军解放海南岛捐献的三大杉栏之一。至今“统利铺”的名字还被忠良街居民铭记，描绘在忠良街党史园巨幅墙绘上。

卓荣贵说，那时有广州会馆、潮州会馆在忠良街经商。棉纱、布匹、水泥、铁钉、洋火等紧俏品转运至阳春、化州、广西等地。茶楼、旅馆、金铺林立，往来交易甚是繁密。

走在忠良街，骑楼建筑下店铺林立，周边住户稠密，小巷如网。任哪位老居民都会信誓旦旦说一句，“这里是电白的发源地”，大有一种“钱塘自古繁华”的底气。“但凡一个老水东人儿时的记忆都在忠良街。”卓荣贵说。

窗口

见证城市变迁

在忠良街西侧尽头，有一处门楼旧址，上写“电白县人民政府旧址（1950—1952）”，目前为电白区文物保护单位。“这处旧址始建于民国时期，1950年12月，电白县人民政府从40公里外的电城迁驻水东设址的第一个所在地，也是一处典型的骑楼建筑。”魏孟诗说。

此后，水东便一直作为县城延续至今。政府旧址的样貌已不可再追，但这块门楼却见证水东日新月异的变化。

电白靠海，水东城区海拔低，千百年来每遇台风、大潮，海水便涌入街巷，市民深受其害。

“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，为了改变这一现状，时任县委书记王占鳌决定宣布成立电白堵海工程指挥部，亲自任总指挥，拉开了建设全县拦海大堤的序幕。”电白区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吴望星说，其中就包括水东拦海大堤。

“彼时，水东拦海大堤分两段，一段长315米，叫堵海大堤；一段1200米，叫环城海堤，是当时县城水东的防海潮屏障。”吴望星说，当时条件艰苦，6米高的环城海堤土方工程全部由县城干部职工、师生、居民义务劳动完成。

“从油地码头到忠良街党史园，这一带都是当时群众一锹一锹挖，一担一担挑，亲手造出来的。”魏孟诗说，现在这一片区已从最初的海滩涂变成高楼林立。几十年来，海堤就像一道屏障保护着城区不受海潮侵害，市民安居乐业。

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，水东城区扩容提质。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，政府决定填海为滨海城市建设扩容。新海堤建在油地码头至海滨跨海大桥之间，比旧海堤长约5倍，号称十里长堤。如今，新海堤不仅防潮防汛保平安，更是市民休闲、观光、锻炼身体的打卡点。

建造新海堤，海滩涂人工种植红树林，在红树林间隙修建科普栈道。如今红树林已超万亩，长势茂盛，形成了独特的“海上森林”景观。水东湾已成为电白的一张新名片。

从水东城区去往南海一滩景区最短的线路就是途经桥南路，再穿越高地街道墨胶社区，不仅道路狭窄难通行，还需要绕一个大弯。这个难题已经有了破解之道，目前油地大桥完成勘察设计招标，已开始勘察。

按规划，油地大桥工程位于水东湾西岸，主线起始于忠良街牌坊对面的油地公园附近，是环湾路的重要组成部分。魏孟诗说，油地大桥建成后，从水东可直达南海大道，不仅便利君临外滩、红树湾等周边居民的出行，也加速与水东的联通发展，提升区域经济、文化、旅游观光等价值。

新貌

“水东记忆”由此展开

事过境迁，沧海巨变。随着电白城区发展规划、商业重心的转移及陆路交通的完善，水上要塞油地码头功能减弱，忠良街逐渐失去了昔日的辉煌。

2015年7月，电白区委、区政府结合电白沉香的优势，将沉香文化与忠良街商埠文化融合发展，通过“沉香+旅游”模式，打造出忠良沉香特色步行街，形成融闻沉香、赏海景、观红树、游绿道为一体的特色旅游观光景区。

电白农机管理中心党总支离退休党支部宣传委员李雄曾参与编辑《电白县志》（二轮），并参与过《忠良街的故事》一书的编辑工作。他对近年来忠良街的点滴变化，都看在心里。

“沉香街打造之初有三五十家商铺，静谧多年的忠良街一时热闹起来，老街坊喜不自胜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‘万家灯火彻夜明’的繁荣年代。”李雄说打小就喜欢带表弟去忠良街逛逛，那时候叫卖声此起彼伏，好不热闹。

忠良街正中，沉香文化博物馆里有丰富沉香工艺展品和100年活体沉香树，更可以近距离观看沉香从种香、采香到制香等全过程，感受传统文化的高雅古朴。馆长邵远雄说，馆内展物是自己的私人珍藏，免费开放供大家参观。

邵远雄说，沉香生意主要靠老客户，这一两年街道门店生意不太乐观，很多外地商户都搬走了。

沉香文化博物馆对面不远处，一家“蓉姐沉香旗袍”店刚刚把沉香生意搬到二楼，一楼的旗袍店里，不时有顾客交易往来。

蓉姐沉香旗袍店老板邓先生说，自己负责沉香生意，蓉姐负责旗袍生意。前些年沉香生意不错，好的时候年收入能有10多万元。这两年反而是蓉姐的旗袍生意做得热闹，不少外地人专程来买旗袍。

“要让老居民商区焕发新活力，需要根据当地特色汲取新鲜血液。”魏孟诗透露，目前电白区政府计划将忠良街打造成“水东记忆”主题文创步行街。

在她眼里，忠良街就是水东文化的窗口，透过忠良街，可以窥视水东的发展变化和文化底色。“忠良龙狮队、旗袍、皮影戏、海味干货，甚至包括水东鸭粥，都承载了老水东人的记忆。”魏孟诗说。

这一年来，美术专业出身的魏孟诗在改造老街上也下了不少功夫。背街小巷的老墙上，一幅幅穿透力强的复古壁画，留下了当地厚重的商埠文化和航运文化的印记，成了年轻人的“打卡地”。

2017年，忠良街获得“国家AAA级景区”称号，慕名而来的外地客人日渐增多，还有怀旧的老水东人专程到这里，寻寻觅觅，用脚步慢踱细品，寻找散落在街头巷尾的百年风味。承载着这座小城几代人记忆的珍贵文脉得到了传承。

源起

“忠良街”名字由来

忠良街的旧貌已难寻踪迹，但这一条以商业互市为主要功能的繁华街区，因何得名“忠良”。

“忠良街”的源起在当地似乎是家喻户晓的故事。魏孟诗介绍，这条街始称铁街，后称从良街，再易名忠良街。

传说明崇祯十五年（1642）间，电白连年干旱，颗粒无收，饿死者众。雷州大米商人派遣陈姓、罗姓两名工人押运两船大米到电白水东出售。陈、罗两人目睹惨状，于心不忍，决心散粮救人。两人自知难以向主人交代，于是在水东待了一个多月后，决定“以身殉职”，投水自尽。电白人民为了纪念陈、罗两人的义举，建庙祭祀，并把从良街改名为“忠良街”。

另一则故事，则是在康熙二十二年（1683年），谢昌贼船窜犯水东赤水巷，焚烧及劫掠达四五十里之广。巡哨把总电白人黄胜遂领哨船六艘征讨贼寇，遭贼设伏，所有人员战死海中。感于黄胜等人忠于国家，安良举义，康熙皇帝派人到现忠良街行祭，并敕“义勇”牌匾，以纪忠烈之事。由于黄胜等人征讨贼寇由水东油地码头出发，后人据此便把后面这条街称为“忠良街”。

到抗战时期，忠良街已经形成油地、坡尾、坡尾塘等为一体的街区。为了宣传精忠报国、抗击日寇的精神，当地向广东省政府提出设立忠良街获批，并特制“忠良街”匾额送到街道，忠良街一名就一直沿用至今。

故事

军民鱼水一家亲

忠良街党史园内，伫立着一座军民鱼水一家亲的场景雕塑。魏孟诗说：“解放海南前，解放军一部进驻忠良街，并在水东港湾海上进行短期军事集训。”

魏孟诗介绍，雕塑记录的是部队临别前往渡海作战之际，在忠良街油地码头集中上船的一幕。电白党政部门领导、忠良街及邻街居民等到现场欢送子弟兵的情形，体现了党政军民鱼水一家亲的深厚情谊。

1950年3月27日，驻博贺港的128师382团奉命进军海南岛。史料详细记载当天的情形：时任电白县县长、支前司令部司令员杨瑞芬率领各界慰劳人员和舞狮队一行70多人，前往慰劳部队和电白县参与渡海作战的船工。上午10时开始的劳军欢送大会，向部队赠送烧酒2埕、鱼炸1000块、花生1箩等慰劳品，并向该团赠送2面锦旗，一面写着“把红旗插到海南”，另一面写着“乘风破浪、解放海南”。该团政委王琦代表部队接旗之后，给电白10多名船工颁发奖状，感谢他们在渡海训练中的表现。

“部队集训期间，军纪严明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，还帮忠良街居民挑水、打扫卫生等。”魏孟诗讲起从老一辈居民那听来的细节：琼州渡海前，所有渡海船沿两侧均用麻绳捆绑杉木排，以备海战战士们卧于杉排射击及避敌炮火。这些杉木有300多根，主要由忠良街三大杉栏老板无偿提供。解放海南后，解放军南下司令部曾与三大杉栏老板联系，说要送还全部捐献杉木。杉栏老板一致认为，路途遥远，运送极为不便，且当时决意捐出，就非存取回之念，故回复不必送还。

评论

发展是对古街

最好的传承

叶洁

回溯历史发展脉络，忠良街何其繁华，让后人津津乐道。而近些年来，伴随着城市框架不断拉大和经济重心的转移，忠良街寂静了不少，骑楼修复崭新，却也不是儿时味道。

记忆深处的乡愁挥之不去，留下了不少老居民的怅然若失，为的只是那一缕人间“烟火气”。

人是城市的尺度。要让忠良街焕发新活力，追回“孩提记忆”，就要聚人气，留人心。既要留住记忆、延续城市人脉，又要与时俱进、激发城市活力。

苏州平江路历史文化街区有着2500多年的历史，依旧保持着“水陆并行、河街相邻、小桥流水、粉墙黛瓦”的独特格局和风貌；福州三坊七巷既浓缩了老福州的精华，又有不少时下年轻人喜欢的潮流业态；成都锦里古街，有川西古镇“赶场”的热闹场景，也有特色小摊和民间艺人的华彩展演……古老的街区有足够的吸引力和新鲜感，再加上厚重的文化气息，才能产生浓浓烟火味，留住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
经验告诉我们，修旧如旧是保护传承，发展创新更能走得长久。既要靠“绣花”功夫提升街区整体形象，保护好街区的历史文化遗存，又要注重街区商业开发，吸引人流汇集物流，让街区的历史文化与现代生活交相辉映。

对于忠良街而言，要深入挖掘历史文化街区的教育意义，依托码头文化、航运文化、红色文化和沉香文化打造文化地标、凝练文化符号，对外树立形象，对内凝聚人心。

今年端午节，忠良街与端午文化、飘香粽子、沉香技艺、名家书法、地方民俗等文化联动，现场网红演唱直播、古筝演奏、国潮cosplay、游龙、旗袍秀等演绎节目，带来了精彩的文艺盛宴，也让整个现场气氛更加火热。居民直呼“久违了的热闹。”

可见，真正优秀的历史文化街区是要做到百姓心坎里的，实现与在地居民日常生活的统一，实现当代人与历史环境的情感对话和心灵互动。

发展是对古街最好的传承。伴随着政府规划“水东记忆”的闸门打开，期待忠良街再现历史盛景，让老街区氤氲烟火气，让昔日码头繁华重现，让那一抹乡愁伴着海风呼唤远方……